“春分者，阴阳相半也，故昼夜均而寒暑平。”西汉董仲舒在《春秋繁露》里这样告诉我们。春分，作为黄赤相交的“日中”，不仅平分了阴阳，平分了昼夜，还平分了春季，平分了寒暑。这一分，可以说分出了人间截然不同的新气象。

　　“一候元鸟至；二候雷乃发声；三候始电。”元就是玄，元鸟就是玄鸟，也就是燕子。正如春江水暖鸭先知一样，燕子是春分时节的精灵，总是追着雷鸣电闪如约而至。“元鸟至，则高堂画栋衔泥结草以居。”这是清朝潘荣陛《帝京岁时纪胜》里的景象。

　　只可惜，这样燕子呢喃村居之间的景象，随着岁月的推移和城市的硬朗，不知不觉离我们越来越远，那些孩提时代的记忆早已逐渐模糊。“兰溪三日桃花雨，半夜鲤鱼来上滩。”如今，对暮春飘飞的桃花雨，很多人依然充满了憧憬，只是对春日的燕衔泥，就多少有些漠然了。

　　还好，燕衔泥虽然不再响亮，但是燕双飞还是美之又美的。“米点山水”的米芾之子米友仁有一阕《小重山》：

　　醉倚朱阑一解衣。碧云迷望眼，断虹低。近来休说带宽围。人千里，还是燕双飞。

　　深院日初迟。绮窗帘幕静，恨生眉。不堪虚度是花时。鸿来速，争解寄相思。

　　燕双飞本身并没有什么，只是一种自然界里人都能见的现象，但是一旦和“人千里”连在一起，就有了情感之上的意义，甚至可以说是至情至性的，比燕衔泥还让人感怀。燕衔泥之中，春的景象显然更重些，而燕双飞里头，情的味道无疑是直透人心的。

　　南宋之时“小米”的燕双飞是这样，比之更早的晚唐“温八叉”的燕双飞更是如此。温庭筠写有《酒泉子》：

　　日映纱窗，金鸭小屏山碧。故乡春，烟霭隔，背兰釭。

　　宿妆惆怅倚高阁，千里云影薄。草初齐，花又落，燕双飞。

　　反正，故乡春色总是迷人的，更何况有燕子在飞舞。问题是，春日的燕子总是成双成对。高阁里一个人相思的春愁，遇上天外的燕双飞，那自然是无解的，只有任由自己的情感一路泛滥了。看来，燕双飞的背后有愁，不仅是相思的春愁，更是无解的春恨。这也正是为什么北宋晏几道会说：“去年春恨却来时。落花人独立，微雨燕双飞。”

　　可是，春归的燕子，本来是不愁更不恨的。坏就坏在“思为双飞燕，衔泥巢君屋。”春至则燕归，燕归则衔泥，衔泥则巢起，巢起则安居，安居则生雏……春天，是生命萌动的季节。“燕子生雏梅子黄”，春日起舞的燕子，就成了生命的象征。于是，《诗经》里说：“天命玄鸟，降而生商，宅殷土芒芒。”如果有人非要怀疑，玄鸟怎么会生商呢？那只能说，不可与言诗了。

　　从孕育生命的玄鸟，到人间至情的燕子，年年飞来的燕子倒是让我们欢喜让我们忧。只是，没想到让它变愁更恨的，却是燕双飞。正如盛唐李白《双燕离》所说：“双燕复双燕，双飞令人羡。”燕双飞错就错在无拘无束，永远毫不掩饰令人羡的双飞。（李顺亮）